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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亭当中,耿南仲与一干人等看着李纲与宇文虚中远远立在江堤之上,两人不知道在对谈些什么。

    耿南仲紧紧绷着一张脸,虽然极力不要将心内所想反应在面上,可饶是以他几十年的养气功夫,都有些压制不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原因无他,梁溪先生李纲,在士林中清誉实在太大!一般来说,有宋一朝,自从王安石以后,过于刚直清名过盛正如李纲这等人物,在仕途上都没什么前途。真正把持中枢,为文臣班首的,还是有根底,有家世,有背景,善钻营,有权谋,但操守往往平平之辈。要是耿南仲还是太子师,只要太子即位必然入政事堂的身份。对于李纲这等几经贬斥,全靠刚直享誉士林的人物,说不得还要背后议论一句:“卖直求名耳。”清流名声已经传了几十年,可这名声,什么时候帮助他们能掌握朝纲了?用事之人,无非还是蔡京王黼之辈。

    以前耿南仲和李纲两人交情,也很不怎么样。

    可是现在耿南仲他们政治上最大的靠山赵桓已经倒掉,现在可谓就是一群丧家之犬。反而对于这在士林中的名声清誉看得加倍重要。就指望靠着有点好名声还能忽悠住人,能在士林当中刷一点存在感,不至于就此销声匿迹,再没有复起的机会。

    对待李纲这等操守上挑不出半点毛病的人物,耿南仲之辈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与之结交。要是能与他这等人物交相唱和,互相褒扬,还怕被士林中人忘掉?

    要知道这位梁溪先生,几起几落,得罪的不是皇帝就是蔡京王黼李彦之辈,可需要招牌,需要安定人心的时候,还得将他招回来重用——至少也给一个崇高名义。

    而都门生变之后,蔡京与萧言空出朝中御史中丞这等堪与东府执政,西府枢密相比的崇高名位以待。李纲居然就挂冠而去,不为两人所用。安然高卧汴梁,每日就是喝骂萧言为操莽一流,蔡京以降朝臣蝇营狗苟,全无廉耻。而萧言与蔡京对他也无可如何,任他在汴梁横着走,逮着谁骂谁。

    李纲的直名,现在可称是震动寰宇!

    李纲突然来拜,耿南仲以降欢喜得就差抓耳挠腮了,乱纷纷的迎出来,一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耿南仲如此刚愎自傲的性子,一口一个梁溪先生,亲热得话语里面含着的蜜糖都要滴下来。

    却没想到,一人一僮一驴萧然而来的李纲,淡淡的和他们见礼之后,却找上了表现得不甚亲近,缩在人群后面的宇文虚中,很郑重的与他专门见礼不算,还请宇文虚中暂移贵步,两人寻个地方立谈!

    接着就撇下耿南仲一帮人,两人走到远处,真的就这样密密谈了起来!

    耿南仲身后,一帮眼睛嫉妒得都要发红的人们窃窃私语,全都在说宇文虚中坏话。

    “叔通向来是机巧之人,不吭声不吭气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联络了梁溪先生!为人未免过于深刻了些,就算他和梁溪先生有交情,遮瞒与我等又做什么?”

    “若是细论,叔通为人行事,的确有不可对人言之处。往常为众人谋主,设谋行事,有一策可行否?只怕大半心思,都用在上下交通,预留退步了罢?”

    “其心殊不可问!那夜惊变,我等早早就去扈卫太子,可叔通却迟迟而来。他向来是个聪明警醒的人,来得如此之迟,谁知道他此前做了些什么?就是暗自传递消息,也未可知!”

    “道希兄对他推心置腹,他却对道希兄如何?道希兄啊道希兄,学生殊为你不值,经此之后,还请识人!”

    “道希兄是方正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可经此之后,却再也欺瞒不得,看他如何对于道希兄面前!若学生是他,恨不能活活愧死!”

    “道希兄............”

    耿南仲终于撑不住面上刚严无波的神色,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突然重重一摆手:“交友如此,夫复何言?我辈还是还座,共谋一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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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堤边上,春风拂面,虽然还略微带着点寒意,可吹着已经甚是舒服。春水暴涨,河上嗳乃全是行船,向远处极目望去,甚至能看见南门外在汴河边上,萧言新设立的那个大营影影绰绰的影子。

    李纲扫了一眼野亭前面那些翘足而望的人影,淡淡道:“道希外虽刚严,内实量窄。其余人等,也不是什么心胸阔大的。某虽不堪,在汴梁为一布衣,也实不愿与此辈深交。不过今日唐突之举,却是间了叔通与他们的交情,不知道此辈在背后如何搬弄是非来着。”

    宇文虚中回头也看了一眼,苦笑道:“除了议论一番,发发牢骚,这班人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了。说得再厉害,也都是一群负犬的哀鸣罢了————咦,我怎么冒出自己都不懂的一句话来?

    ............呃,算了不去想了.........梁溪先生此来,到底有何教于学生?”

    李纲锐利的目光扫了宇文虚中一眼,淡淡道:“对于此次萧言急尚茂德帝姬,叔通兄如何看?”

    宇文虚中斟酌一下,迎着李纲逼人的目光,又迟疑少顷,最后苦笑道:“又能如何看?无非是河东生变,女真入寇。河东神武常胜军是萧某人起家根本,他必然要有所措置。说不得做了出镇河东的准备,然则深恐一旦离开汴梁,朝中便有人不利于他。要知道三大王虽然是他扶上位的,可现在延福宫中班直都是他选人充任的,三大王好歹也是大宋帝君了,如何能愿意长久为萧言这等权臣把持?”

    李纲容色不动,稍稍拱手:“还请叔通兄细细言之。”

    宇文虚中叹口气,豁出去了。反正那夜惊变之后,他就当自己是一个死人。虽然萧言未曾砍他的脑袋,蔡京将他保了下来。可宇文虚中已经心灰意冷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了不起就是一死而已。

    “............现在在帝位上的三大王,就是萧某人最大的凭仗。若不是天家嫡脉居于君位,又有太上亲口许了禅让。以萧某人在大宋根基,如何能到今日地位?一旦三大王稍稍坐稳位置,要撇开萧某人这个权臣,他就不能安于其位一天,说不得就是马上没顶的命运.........也许萧某人还有将来如何厚植势力的盘算手段,可河东生变,却让他不能按部就班了。所以欲急尚帝姬,做出又与太上联合的姿态。三大王不是个聪明帝君,一时间将被萧某人这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手段吓住,还不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萧某人这个最大的凭仗,一时间就没什么顾虑了,尽可放手措置应对河东之事,保住他的神武常胜军。学生以为,一旦河东事态恶化,萧某人必然做好了亲自出镇河东的准备!”

    李纲神色依然不动,淡淡道:“叔通兄见得是,只不过萧贼这等手段,后患不少。”

    宇文虚中叹息道:“如何不是?最大隐患,就是太上重回世人眼中。既然将太上捧了出来,有心人自然会在其间上下其手。更不用说让三大王提前对萧某人生了警惕,从此以后自然就谋求竭力摆脱萧某人的操弄。虽然一时得力,但是却埋下将来无数隐患!更不用说他万一要出镇河东,不管离开汴梁时日多么短暂,就不怕汴梁生变?天下可不只有他神武常胜军这一支军马!也许河东所部对他死心塌地,汴梁新练新军,未必就跟萧某人一路走下去!

    ............得一时小利而生将来大患,智者所不取也。萧某人一样深刻机敏,怎么会出此昏招,为什么就不简单的将神武常胜军召回还镇汴梁?恒河水喝多了,还是他脑袋给门夹过了?............咦,今天怎么了,我怎么又冒出自己也不懂的话出来?”

    宇文虚中在那里奇怪的挠头,李纲却默然半晌,最后才缓缓开口:“众人所言不虚,叔通兄见事之明,都门中人,少有堪比肩者............河东女真入寇,神武常胜军步骑不过万余,还要西备陕西四路,东静永宁军王禀马扩所部。不用说更要常备一支精锐随时准备南下汴梁以安朝局。可以用来抵御女真入寇的能有多少?若是女真抄掠一番便还罢了,若是深入,神武常胜军败绩,则萧贼在汴梁大局便是不稳!”

    李纲神色终于凝重起来,谓然长叹道:“时势易移,国朝再非极盛景象。以文驭武国本之策渐渐动摇。西军拥大宋仅有能战强兵,国朝便得以财赋收入之半倾注于陕西四路。陕西将门但有过错,中枢也不能惩治。近几十年来,陕西四路换了多少安抚,换了多少流官。可那些军将,不管小惩还是大创,不管是与西贼如何回易生利,甚而养西贼以自重,朝廷又处置了几个军将?原来好歹有一个童贯能压服西军,南下北征,也稍稍分化削弱了这些西军将门,还分出一支永宁军来。结果萧贼的神武常胜军又趁势而起!

    ............若不是萧贼有这么支神武常胜军,怎么能立足汴梁,朝廷几次欲惩治他却又投鼠忌器,最后却让他生出了都门这场变乱,一跃而为国朝燕王?操弄朝纲,把持君王,为大宋开国未有之奇耻大辱!”

    李纲语调沉痛,让宇文虚中也听得动容,点头太息:“梁溪先生说得是,可惜还多有士大夫辈看不明白这时势变化,武夫操权之势已成,才有都门之变。再这样下去因循下去,藩镇之祸不远!”

    李纲点点头:“萧贼比士大夫辈看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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