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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换了好几个,有一次她甚至连他都不认得了,把一个花瓶直直朝他砸了过去。

    没砸中他,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但泼溅过来的碎片还是弄得他浑身伤。

    她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就拼命自责、懊悔,他看着那个称作母亲的女人,总是心情复杂,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司机来接他吓了一跳,他只说不要告诉他爸爸,他去买了药,然后到梦湖山那边的时候下了车,没回家去,去了后山。

    他自己给自己上了药,但伤在背部,看不清,胡乱撒了一点。

    他躺在一块儿大石头上,脑子发空,对于他来说,童年好像没什么轻松愉悦的记忆,早些年父母相敬如宾的日子对他来说模糊得像是梦,自从有记忆以来父母之间的争吵和冷战就没有断过。对于母亲,他总是感情很复杂,他渴望从那里汲取温暖,但大多时候伴随伤痕,和越来越重的压抑感,有时候他甚至抗拒去看她,但又总是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到他甚至不想把在她那里受的伤告诉父亲,因为父亲如果知道,一定会阻止他再去见母亲。

    他在那里思考着,有好一会儿他甚至阴郁地想自杀,然后林景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想偷偷溜,被他叫住了,她立马做求饶状,凑到他边儿上,扯着他的袖子说,“衍修哥哥求你了,别跟我妈说。”

    她那么无忧无虑,像一道刺目的光,一下子戳进他眼里。

    他总想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往后那么长的时光里,他总觉得,如果没有她,他可能早就厌倦了这无聊又可恨的人间。

    如果要他和母亲之间选,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林景娴,但是他母亲会像一个阴影,一辈子横在他们之间。

    或许很多人没有办法理解他当时的感受。

    就好像一个被掉进水里不会水的人扯住了脚的也快要溺亡的人拼命抓住了一根稻草。那稻草原本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地长在岸边,就像林景娴,而他是快要溺亡的人,他母亲是那个不会水的落水者,死命地抓住他不放手。

    他要么一脚把他母亲踹开,但那样几乎是判了他母亲死刑。要么松开那根稻草,还她自由烂漫。要么拖着那根稻草一起沉沦。

    他选择了伤害最小的那一个选项,但他或许从来没有考虑过,那根稻草或许一直很想救他,他亲自放开的手,于她来说不是解脱,而是一种伤害。

    他那时只想,他一身糟乱,没有资格去爱。

    林御凡满月的时候,他送了一块儿生肖金牌,托林景臣送的。

    他每个月会去一趟伊斯坦布尔。

    有时候远远看她一眼,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在那边住一晚,好像和她同在一个城市,就离她近了几分。

    他每周陪母亲去看病,他期望她可以治愈,回归正常生活,或许她还可以重新找到幸福,然后不再把他当作唯一的稻草。江斌越和周菁华之间,也是他托人牵线搭桥,他希望江斌越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后来母亲反而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去打扰周菁华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无力,他那时候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或许他没有重新挽回小景是对的,如果结完婚每天让她面对的都是周遭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让放她自由。

    再后来,母亲去世了,差不多算自杀,她的临终遗言是:衍修,我终于解脱了。你也解脱了。

    父亲和周菁华又重新开始接触了。

    他却出了点问题,单侧耳鸣,去检查,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做了很多次检查,试验性地用了点儿药,都没有查出来问题,后来医生建议到转诊心理科。

    因为母亲的缘故,他被判定有家族遗传史,医生认为他有很大的可能擢患精神心理疾病,要求他每周前去复诊,做心理疏导。

    他接受了两年治疗,这期间父亲和周菁华结了婚,家里多了一个继妹,父亲之前的脾气古怪而冷漠,对亲戚也多有刻薄,但大概婚姻舒心,他这两年也变得豁达乐观了不少,家里亲戚朋友走动得也多了。

    他去拜访了一次傅良芸。

    他说:“林姨,将近七年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抱希望了,但每每情况好一点的时候,我又开始图谋。我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傅良芸笑了笑,“机会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帮你把人弄回来,但是结局如何,就看你自己了。即便你努力做了这么多,但是人心易变,衍修,景娴现在怎么想的,连我都不知道。”

    “没关系,至少还有机会,我尽力了,如果结局不那么如意,我也认了。”

    林景妍三十岁的生日,家里想要大操大办,她其实是很反感和抗拒的,母亲苦口婆心劝她,一个女人再优秀,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姻缘,都是失败的。她对这种可笑的言论嗤之以鼻,但听母亲说想要撮合她和江衍修,她顿时呆了几秒钟,江衍修啊?印象里冷情冷性,也只对大伯母家的小女儿是不同的。她和堂哥林景臣走得近,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江衍修为了和景娴重新开始,筹谋了近七年。

    比如景娴和江衍修在一起过,还怀了孕,生了孩子。

    她问母亲:那天江衍修会来?

    母亲说:那肯定。

    “那办吧!”

    生日宴那天,她再三叮嘱堂哥,“让景娴一定来啊!”

    林景臣笑话她好几次,“给喜欢的人牵线搭桥,你可真伟大。”

    “那都多遥远的事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爱一个人还要死要活的。”

    生日宴那天,敏赫把林景娴叫上车的时候,他不知道多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他第一次和林御凡那么近,小男孩已经长得很高了。眉眼看着,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就盯着他看,一直看,想一想他是如何从林景娴肚子里长大,想一想他身上带着他和她公共的基因,他就觉得一颗心柔软得快要化了。

    后来在宴会厅,林景臣把林景娴成功甩进了他的公司,末了邀功请赏:“江总,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没齿难忘。”

    兜兜转转,还好结局是好的。

    林景娴听完了,气死了,“合着就我一人蒙在鼓里,真行,可真行。”

    江衍修攥住她的手,“你看,全世界都在帮我撮合,这次我再放开你的手,我才是真的猪。”

    “你就是猪,蠢得无可救药了。”

    俩人去见了老头老太太。

    老太太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赶紧去,早领早完事。多大人了,这事还要跟我汇报,户口本在你自个儿那儿,我还能拦着你们不成。”

    林景娴非常不满,“妈,你倒是象征性地阻拦一下啊,显得我跟嫁不出去了似的。”

    老太太给了她一巴掌,“我刁难了一句,他花了七年时间,你觉得还不够?还想再拖两年?”

    “……不不不,够了,够了,早领早完事。嗯。”

    第二天江衍修叫了搬家公司,然后带她和林御凡回了趟家,江叔叔和周阿姨热情地招呼他们吃了午饭,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家已经搬好了,家政阿姨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甚至已经联系好了中介,房子当天就卖了出去,她站在空荡荡的的房间当场签合同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

    她的衣服放进了他的卧室,其他乱七八糟的也都归置了。

    晚上吃完饭看了会儿江衍修辅导林御凡写作业,跟着他一脚踏进卧室,他把门反锁了,抓着她的手把她抵在门背上,充满情·欲地吻她的时候。

    她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江衍修今日里比起昨天来要显得更加娴熟而老练了,更加不要脸了点儿,更加索求无度了点儿。

    她最后累得抗议,对他又踢又咬,他一边低声说好话哄着她,一边儿又半哄半骗地要了一次。

    最后她连踢他咬他的力气都没有,他便笑着抱了她去洗澡。

    她最后哼哼唧唧地骂他:“全天下你最无耻了,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话还没说完,就困得睡着了。

    江衍修把她搂进怀里,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说:“到底我是如愿以偿了,你要是乐意,骂我一辈子都行。”

    第二天林景娴一觉醒来都十点了,他已经换好了衣裳。就等着去领证了。

    他亲她的脸,温声催她,“起来洗脸,吃点儿东西我们就出发了。”

    林景娴从床上翻下来的时候腿软,顿时闷哼了一句,一边走,一边嚷着:“不去,不领了,我不要你了,你这个人坏得很。”

    她昨天忽然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他这一趟赶一趟的,她从回来到现在,事情一环扣一环,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瞧着是她一路在刁难他,其实都是他算计好的吧?

    他还把她房子卖了。

    她顿时有种自己把自己打包卖了的感觉。

    江衍修追过来,抱着她去了卫生间,把她搁在洗手台上,微微仰头看她,“横竖你在我手里,我今天绑也得把你绑去了。”

    “你看你绑不绑得住。”

    江衍修顿时笑了,“好了,小景,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林景娴扭过头,从洗手台爬下来,一边刷牙一边愤愤,“你这个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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